创业时代影院,创业年代影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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实名制确实是摆在民宿行业的一个难题。住酒店需要身份证登记,但民宿多在网上预定,以前没有控制过具体人数和入住情况。而另一方面对于消杀和入住者的健康情况,民宿主也难以及时了解。

目前,米先生的房子大多数情况都空着。他准备将自己的民宿改成长租房,“每个月能赚几百就是几百,总耗着也耗不起”。

文 | 邹雨沁

编辑 | 金汤

运营 | 橞楹

懵圈

坐在工位上的铁柱打开电脑,看到37岁的人还和27岁一样在投简历,“当下那个焦虑就起来了”。她决定,寻找一条创业路子,去环球影城周围开一家民宿。

那是2021年的3月份,她和丈夫去环球影城周边进行了一轮市场调研。那时候,通向环球度假区的地铁站点还没有建好,7号线只能坐到花庄站,两人从西口走出来,发现很多人已经在附近租了房改造成民宿,“我就觉得我的决定有点迟了”。

他们迅速租下了一套乡村小别墅。此时,距离环球影城基础工程启动建设已经过去了6年,可铁柱的朋友有一半都不知道它是什么,“大家都以为环球影城是个商场、电影院”。

直到今年的8月26日,9点多,北京环球度假区正式官宣将在9月1日开启试运行,所有人都记住了它是什么。此后,主题公园、两家度假酒店、环球城市大道将全部面向公众开放……互联网热烈响应,大客流就在眼前。只是10点多,铁柱陆续收到各大平台下架民宿的通知。

美团途家、小猪民宿等多家线上民宿平台均要求尽快上传“六证”,即所在小区管理规约或业主委员会物业管理委员会、本栋楼内其他业主书面同意的材料、业主身份证明、房屋权属证明、出租住房业主同意房屋用于短租经营的书面材料、经营者身份证明、经营者与房屋所在地公安派出所签订的治安责任保证书,否则,房源将在7日内完成下架。

以往,民宿方面没有出台过明确的管理规定,民宿主们都只办理过平台实名制认证房源的相关手续,没有处理过“六证”。骤然被通知整改,他们都懵了圈。“我们能够理解规定的合理性,它旨在规范经营。但骤然下架,我们没有了整改时间;规范经营后,能不能立刻给你上架,这是我们难以估量的地方。”同样在这两年投入民宿业的全先生说。

如今,大部分民宿仍处于下架状态,在各大民宿APP上搜索环球影城,会显示附近的民宿为0。不仅是通州地区,北京全城民宿短租几乎都在这一天从OTA平台消失了。

木鸟、途家、美团民宿、爱彼迎……这些OTA(在线旅游机构)平台承担了民宿80%的流量,民宿从平台下架,意味着民宿的流量被切断。民宿主空着房间卖不出去,顾客不知道这里有房可订。

“当时的心情就是焦虑。这就像你已经适应了5G网,突然有一天告诉你不能用网了,你只能飞鸽传书了,就是这种感觉。”铁柱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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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图 / 电视剧《武林外传》截图

蓝图

和人们的想象不同,民宿主大部分并不是拥有N套房的包租婆,而是自己租下房子开始做民宿生意的普通人。

铁柱做民宿的钱,是她新婚的彩礼钱。这笔钱由两位父亲捧给女儿,女儿捧给工人,再捧给返修的工人。

她干过新媒体运营、项目经理,经历过企业SOP(标准操作程序)的锤炼,养成了效率极高的做事习惯,就连去拍婚纱照,都会用一个excel表来对比不同婚纱机构的套餐和价格,争取和销售的议价空间。

定下了房子,铁柱的表从婚纱套餐,变成了木工、瓦工和水电工的施工进度。铁柱从未有过这方面经验,她舍弃了边上班边干的想法,全身心投入装修,开始从头学习和填满这张空白的项目计划表。“熟练工收费一天450-550不等,我直接请工人比整包给装修公司要便宜,工人也不会被刮掉一层皮”,她去了北京大大小小的市场,开始掌握如何改水改电的方案,和装修工人反复磨细节。

装修是门学问,铁柱也没少踩坑。第一次工人离场后,她在备忘录里写下至少11条不达标的地方。她另请师傅修补,干活的师傅说,“你们家的活,真是越做越多”。

铁柱一套房子的初期装修就投入了小40万,全先生的前期投入在60万左右。他本在一个家居建材集团做经理,家乡是福建武夷山,长在中国最著名的风景区边,全先生早早就打算回家养老,盖个房子,既能自己住、也能接待客人。但听朋友讲了环球影城的项目,他立马就“弄下了两套房子”。

2020年12月,他以7万一年的价格租下了环球影城周边村里的两套独栋小别墅,这里上下两层,有明亮的落地窗和小院,距离影城直线距离2.7公里。全先生经手过不少网红装修案例,但自己的房子,他想弄得简单一些、投入小一些,行业好的话,一年左右就能回本。为了节约成本,他带着女儿静静地在小院里铺石头、刷墙,饶有趣味地用视频记录下来。

春节后,向环球影城汇聚而来的民宿人推高了村里的房价,对比着上海迪士尼乐园和广东长隆度假区周边民宿的热闹,这本来将是民宿业的下一个高地。也是因此,原先只要5、6万就能租下一年的房屋,当时已经翻到了15万左右。一些业主宁愿违约,也想把原来的租客请出来。

刚大学毕业的小水曾是民宿爱好者,和朋友们一起租一个小别墅游戏和谈心,是她休息日治愈自己的动力。如今虽然在一家年轻化的互联网公司工作,但她仍感到一天下来“说话量严重不足”。

身为曾经的上班族,铁柱对打卡状态十分熟悉:“上下班坐在工位上也不说话,周六日朋友也是固有的那几个,人已经停滞不前,一半阅历来自于上班时被迫看的资料。”她希望,自己能为上班族创造一个打开自我的空间。铁柱在自己的小院里做了秋千,支起露天投影仪,她希望自己的民宿能成为一种分享空间。

终于,房子弄好了,环球影城也已建设完成,民宿主们的期待越来越大、越来越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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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全先生的小院。图 / 受访者提供

冲击

2021年夏天,环球影城多次传出开业的风声,传闻从5月飘到8月,再到更晚。铁柱开始邀请自己的朋友来试住,从卫生间的心理预期到是否介意共享区域,只要是住客关注的事,她一一放在心上。

8月,铁柱的民宿正式上架。有一次,一个住客备注说,“先生的药需要冷藏”,当下,铁柱就买了个冰箱。还有一次,一个住客说想要冻冰块,她立刻从饿了么下单冰格,直接送到了民宿。“我的目标是民宿里每一样东西都是用户能用到的、且是他需要的。每次接待,我都在添置东西。”铁柱说。民宿没人的时候,她会在屋子里转来转去,甚至坐在马桶上,体验马桶的卫生纸放在哪个位置是最顺手的,“能放在左边,我就不会放在右边”。

如今,房子下架了几周,铁柱做了两件事。第一件是跑起来,“要知道我们民宿主这批人到底应该做什么方面的工作”,她想办法找文旅局和民宿管理部门办资质、办特殊行业许可证。

第二件是把自己的房源宣传出去。没有了用户下单的OTA平台,铁柱试图开发自己的下单渠道,“实在不行,在比较闭环的微信社交圈里做自媒体账号,把我的房子宣传出去”。——不过据《财经》报道,一位旅游行业人士称,如今“不只是不允许(民宿)在他们自己平台或者OTA上架,包括信息分发渠道、内容平台,比如百度高德地图抖音小红书之类的,都要纳入政府监管”。

美团民宿业务经理和多方证实,民宿以城市民宿和乡村民宿两种形式分开管理。城市民宿分布在小区,根据2020年12月24日北京市四部门发布的《关于规范短租住房管理的通知》(下称“通知”)进行管理,办理“六证”资质。而乡村民宿符合北京市文旅局会同7个部门印发的《关于促进乡村民宿发展的指导意见》,属于着力打造对象,由村集体办理营业执照、房屋产权声明两项牌照即可上线运营。

城市民宿主面临的局面更为紧张。4月底5月初,学过设计、喜爱布置的米先生也相中环球影城的商机,在环球影城北门的两个小区租了四套一居室的房子。这两个小区都配置落地窗、采光好,米先生看中了这里的未来市场,为此已经为每套民宿投资了10000到12000元的装修费用,又以3700元一个月的价格签订了三年的租期。

如今,他的房源全部被下架。

据《财经》报道,此次民宿集体下架之前,北京已有风声:8月18日和8月20日,《北京日报》连续刊发了两篇监督报道——《民宿变群租不查证不扫码》、《违规出租短租房成防疫隐患》,直指民宿短租行业,而8月23日《北京城市副中心报》的报道中,也提到通州区组织市区网信、公安、住建等部门联合召开规范短租住房经营管理工作部署会的内容,尤其要求各平台严格信息发布审核,完善用户协议,优化网站短租住房信息发布和住宿人员信息填报审验系统,从源头上杜绝违规房源发布。

在下架前,米先生的房源在平台上销路一直很好,空房率只有5%左右。提及下架之事,他的声音难掩颓丧,“难过,我是8月26日最早那批下架的,美团客服跟我说房子要调整。当天下架我都没反应过来是为什么”,当天,派出所通知他前去签署相关协议,米先生工作繁忙,并未如约前往,“我还在做户外方面的工作,现在受疫情影响也很难生存”。

之后,为了办理“六证”,米先生开始跑物业、跑材料,此前,他并不熟悉什么是物管会、小区规约,也找不到业主委员会,“有些机构踢皮球,有些机构找不到,物业管委会让我找物业,居委会让我找整栋楼居民签字”。

《通知》中规定,城市民宿主需要整栋楼居民签字同意后方可经营。一栋楼有几十上百户居民,米先生直接放弃了尝试:“我大概问了问周围处得还行的居民,他们都不太同意我做民宿,更别说整栋楼了。”

米先生向每个住户强调的第一条规则,就是不许扰民,“我们都想合理、合法、合规去做,此前平台一直是实名制审核住户,但一直没有明确要求过开民宿的材料,现在骤然下架,我们个人很难把材料都办下来”。

实名制确实是摆在民宿行业的一个难题。住酒店需要身份证登记,但民宿多在网上预定注册,以前没有控制过具体人数和入住情况。而另一方面对于消杀和入住者的健康状况,民宿主也难以及时了解。

目前,米先生的房子大多数情况都空着。他准备将自己的民宿改成长租房,“每个月能赚几百就是几百,总耗着也耗不起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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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图 / 电影《布达佩斯大饭店》剧照

期待

民宿能否稳定地迎客,如今一切还尚未可知。在聚集着全国民宿主的群里,时常有北京的民宿主跳出来问,有北京的民宿小伙伴吗?有办齐“六证”的吗?或者,互相打听哪个平台上线了,为何能上线,求经验。

像铁柱这样的乡村民宿主还在等待村里集体办理牌照。据说,需要三个月左右的时间。等待的日子里,她继续优化自己的民宿,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流量。但她仍然会每天担忧第一年干不下去了,如何还上第二年的贷款和房租。

全先生的房屋已经修葺一新,他重新更换了楼梯扶手,铺上木质地板和榻榻米床。他口中的简装,最终落实成一幢色彩饱满、风格统一的现代风格住宅。

但住宅如今总是空置,他开始推送代订环球影城门票的服务,也招募拍客直播环球影城、推广民宿,“我是根老油条了,没有那种起伏的心情,就想静一静”。

一位房屋同样被下架的城市民宿店主,也直接断了流量。他以代购环球影城周边的名义在淘宝上开了店,其中一件商品,就是他2000多一夜的民宿。他为自己的民宿配备了防偷窥摄像头检测器,还有灭火器和24小时消毒的紫外线。“不能保证每个民宿都能像我这样去做,如果时间长了出问题,再整治就晚了。”他认为,以环球影城这么大的流量,管控不好确实容易出问题。

接受采访的每个人都承认民宿行业需要规范,只是觉得突然和慌乱,担心整改持续的时间和规范经营后恢复上架的时间。如今他们能做的,就是和各项通知发布之前一样,继续忙着细节的装饰和等待。

中国旅游协会民宿客栈与精品酒店分会会长张晓军曾对媒体表示,短租房并没有一棒子打死,只是设置了一个市场准入门槛,就是“业委会同意”。选在北京环球影城度假区开业之前对短租房出重拳,是未雨绸缪,保护环球影城自有酒店的入住率,又避免非法和劣质产品对首都旅游形象的损害。

在他看来,短租房治理整顿的信号,去年12月就已经公布,时隔大半年靴子才落地,已经给了业界充足的应对时间。只是很长一段时间里,平台没有直接提醒这些已经上传了自己房屋的民宿主,民宿主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去办什么。

“每个民宿主对自己的民宿都像小孩一样,民宿不是一个很标准化的商业项目,不同的民宿主对它都会抱有不同的态度。它不止是我的房子这么简单,我的身家和梦想都寄托在这一亩三分地上。每一天,我都会想到新的可以摆放在民宿里的东西。我希望这房子以后会有形形色色的人来,我可以接触到好多人、听好多的故事。”铁柱说,她想给民宿同时接纳的不同客人提供可能性。“晚上大家可以有个主题,看个电影,玩个狼人杀。我希望客人们好不容易出来一次,不只是身体的出来了,心灵和阅历也能够有所收获”。

而全先生的美团通知还在不断提醒着他,你已经连续5天、10天没有上传在线房源了,请点击确认是否继续经营民宿。好在他的房子侥幸还在海外平台上挂着,维持着他对环球影城开幕的小小期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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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全先生的房源8月29日在美团下架,前一天入住的客人成为他在美团的最后一单。图 / 受访者提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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