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｜阿季
农历七月半，正是龙眼丰收的时节。
龙眼像下雨一样，噼里啪啦往下掉，捡都来不及。
更不会有偷龙眼这一说，自己家的龙眼都摘不完呢。龙眼树的树枝比较脆，不好上树去摘，往往用竹竿去绞下来。
高过屋顶的部分就上房去摘，战战兢兢地。因为也刚刚听说谁家从龙眼树上掉下来，骨头裂掉了。
不急着捡地上的，树上摘着，地上又是一大片。采摘龙眼，真的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，得看地形，地势平坦的可以架个梯子，但是像方晓家这种坡上的龙眼树，处理起来就有点麻烦了，况且树下各种障碍物，往往只能望着高处的龙眼摩拳擦掌，但又很惋叹。
如果不能架梯子，就只能十八般武艺，能用就用了。刚好树下有一个铁门，把铁门关好，爬到铁门上摘一波，再那边，树下有个屋顶，爬上去再把那片区域能够得着的再摘一波。
一边剪龙眼，一边掉，剪得差不多了，拿个扫把，全部都扫下去。
扫啊扫，不停地要把一堆龙眼和枯枝烂叶扫成堆，免得路过的人踩到了。破了壳的龙眼很容易引来蚂蚁大军，还有嗡嗡响的苍蝇，全部冲着甜味来了。
别人家屋顶的，就不太方便了。弟弟说，之前踩在别人的屋顶摘，还被人说了一通，因此虽然跃跃欲试，但还是有所顾忌。
很快就剪好了龙眼，用不同颜色的袋子装好，做好分类，一袋袋地送出去。
林妈妈挎着个篮子进门了，满头大汗衣服半湿，拿着粽子就往方妈妈手里塞：“我在神明面前有许愿啦，女儿考上大学就派粽子‘高粽’嘛，好彩头！”
方妈妈满脸堆笑地说：“恭喜恭喜，你们真的是教女有方呀！”
林妈妈腮帮子上的两团肉好像是笑多了，就算没有在笑，也会不由自主地抽搐两下，两个妈妈就这样坐在龙眼树下聊了起来。
“我也总算是苦尽甘来了。”
“你们对孩子也是肯狠得下心下得了本啊，一到上学年纪，都不让同学来家找也不去别人家玩，我们家都是放养的。你看，这下子差距出来了吧。你看你们家，还钢琴十级，真舍得请名师来教。”
“花钱如果能解决问题那就简单了。这不只是花钱的问题，还得花时间花精力在孩子身上，孩子不会自己自觉成材，你得盯着，该软的时候软，该硬的时候硬，有一次，我家妮子成绩掉队了，掉出年段前十了，我就给她关到小黑屋里闭门思过，一天没给饭吃，谁来求情都没用，让她知道我都是动真格的。”
“说到底还是棍棒底下出人才，我们家就是缺乏管教。”
“光管教也没用啊，要舍得花钱，大把地花，辅导老师、才艺训练、乐器、比赛、报名费……哪样不花钱呢？时间、钱花在哪里，效果就在哪里呢。”
提到钱，方妈妈讪讪地笑了，这是钱跟精力时间都跟不上的节奏啊。不过她也不示弱，说：“我看天河那孩子就不花钱。”
林妈妈脸色有点不对了：“这就是你不对了，培养孩子就想着省钱怎么行呢？你看你们家晓晓长得没人家好看，成绩没人家好，大学没人家好，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，能不能找到好的婆家还是个问题。”
方妈妈说：“大概你操的心有点多了，女人操心是很容易变老的。我看书店老板那样也挺好的，不孕不育图个省心，看她那个状态就跟个小姑娘似的。倒是我们操心完老的操心小的，操心没完没了，几时在自己身上花心思呢？”
别人家的孩子就是用来打破生活的平静的，妈妈们在简单粗暴的对比中互相伤害着，没有人肯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示弱。
一个是小时候抱过自己的邻居大哥哥，考上了博士，另一个是斜对面和自己跳皮筋的儿时玩伴考上了伊势大学。
邻居大哥哥叫陈天河，天生就是读书的料，他妈妈经常晚上的时候在门口大声吆喝：“天河啊～回家吃饭了！”
就好像是为读书而生一样，从小就很会读书，没有比人花更多的时间，家人也没有刻意培养，他就像野生的毛竹一样，没有吸收比别人更多的光照、水分、空气、土壤和温度，却长得比谁都快，对于这种天才型选手，方晓只能敬而远之。
比自己小两岁的玩伴林雅莉，两个人就会经常被拿来做比较。小时候她们关系特别铁，上学了才慢慢疏远。据妈妈说，她曾用零食试探过朋友和妈妈哪个重要，结果零食当然给雅莉朋友吃了。
每个人的人生中都会出现陪你走一段的人，只是当时以为会是地老天荒，等一段关系结束之后，回想起当时说要做一辈子的朋友就觉得很幼稚。
长大以后，妈妈说这件事还带着嗔怪的口吻，方晓却一点都想不起来了，那可能是更小的时候吧。
再大一点，她们会一起玩镖龟、跳皮筋、过家家、养蚕、烤地瓜、爬树、翻花绳、抓石子、挑竹签、打沙包、折幸运星、叠纸船……还会挤柑橘的皮缠丝丝玩，用针线串黄豆煮着吃，把花生壳夹在耳垂上，用红薯藤做项链，或者烧蜡烛团那些滴下来的烛泪玩，总之，在孩童的世界里，任何东西都能变成玩具。
她们还经常溜去祠堂玩水塘里的鱼，把饭粒丢进去喂鱼。刚下过雨，水边的岩石湿滑，小雅莉要跳到更高的岩石上去的时候，身体不由自主地往水里滑，方晓两条腿根本挪不动，就知道在那看，虽然她比雅莉大两岁但雅莉是个小胖墩，她不但拉不动，还可能被拖进水里，雅莉往更深的水里扑腾，头沉进水里又浮了上来，沉重的声音似乎是喘息，也好像是呛了水，手在水面扒拉了一下，就在方晓想着怎么办的时候，飞快地跑出来一个白衣服的女人把雅莉拽了起来。
白衣服的女人是祠堂后面书店的老板，漂亮优雅，学生头，常常穿白色的衣服。
这时候林妈妈骂骂咧咧地出现了，拎起水淋淋的雅莉就是一顿揍，边揍边嚷嚷：“叫你来这里耍？不会下蛋的母鸡自己晦气就算了，还想谋害别人家的孩子，就是见不得别人会生孩子……”
白衣女人却只是悄悄离开了。
她前夫是中学老师，大概是她不能生育的缘故，她丈夫抛弃了她。
在这之后雅莉就被关在家里学钢琴。
“好了，我还要到别家去转转呢！后壁那边都还没去呢，以前啊那些人嘲笑我生个女儿神气什么的，我现在就神气一回长长自己的志气，灭灭别人的威风。”
“这袋龙眼拿去。”方妈提起龙眼朝林妈手里塞，林妈马上推了回来，林妈壮实，这一推方妈就轻飘飘地一个趔趄，方妈再推，但是她推一步，被林妈一推就后退三步。
“我们家里很多，吃不完。”林妈态度坚决。
“那你送别人啊。”方妈态度诚恳。
“别人自己也很多，都很多。”林妈像是老鹰抓小鸡里的老鹰，方妈在她面前就像只小鸡，两个人推来推去，但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，方妈只好悻悻地放手。
这真是龙眼丰收的烦恼啊。
MORE|更多精彩文章
-
30+，我选择退休
-
极地行乐－愿一切如你想像的美好
-
无问西东|我与我周旋久，宁做我
-
金融街女子图鉴｜你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了么
-
三色国|我不急着走完这一生，所以我慢了下来
-
你得有辞职力
-
北极点是一场梦，而我是一阵风
-
别人的尼泊尔之旅都是卖家秀，我的是买家秀
-
行长的春药
-
高球江湖
-
长大后，我们都成了无脸男
-
鹭岛约泡众生相
-
沙坡尾的独家记忆
-
亲历：我在日本买口罩
-
高尔夫给了中年人第二春
-
这是一座贩卖小时候味道的城市
-
高尔夫是一门玄学
-
思北，伪装成CBD的美食高地
-
我的故乡，是一个向海而生的地方
-
在宁德，宁德时代负责赚钱养家，屏南负责貌美如花
-
Amoy人博饼迷惑行为大赏
-
七轮核酸后，闽南人段子手的特质，藏不住了……
<END>
如若转载，请注明出处：https://www.vsaren.cn/3572.html